最近,中国有两名留学生在加拿大因纠纷被枪杀。这本是一件没有任何政治背景的刑事案,但此案在网络上引起了广泛争论。据网友披露,两名分别来自青海和内蒙古的留学生出手阔绰,拥有豪华跑车,整天出入娱乐场所。因此有许多网友断定:这两名留学生的钱肯定来得不干净。
这种不正常的情形在今天并非罕见。当一个亿万富翁被绑架被谋杀时,当一个官员遭遇车祸不幸死亡时,许多人都是高兴而非同情。这种情形折射出目前一种流行的社会心态:“仇富”、“仇官”。
就拿两个在加拿大遇难的同胞来说,他们的身份究竟怎样,他们的钱来路是否正当,目前并无权威说法。即使他们真如许多网友猜测的那样,是“衙内”,是“阔少”,他们的钱是“不干净”的,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该死。他们的生命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都不应该受到侵害。他们没有罪过,更谈不上罪该被杀。
出于对权力腐败的憎恨,在血泊中,一些人“仇富”、“仇官”的心理获得释放和满足。但据此说一些人冷血也不确切,因为这类叫好的人在生活中很可能是很有爱心的普通公民,是好儿子、好丈夫、好学生。
因为这两个青年对许多网友来说是陌生的,他们生命的个体价值被很快置换成一种象征性符号:来自欠发达地区有钱留学的他们,已经不是具体的人,而成了权力寻租的代表。那些“叫好”的人所恨的不是他们,而是隐身其后的权力加财富。
“仇富”和“仇官”不是个新鲜的话题,在我国民间有着不短的历史。“为富不仁”、“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诸如此类的民谚、成语,今天的人仍耳熟能详。小老百姓之所以“仇富”、“仇官”,是因为几千年来,他们的财富很少能通过正常的方式取得;而公共权力总是一次次突破边界,侵凌民权。人们便深深地怀疑财富和权力拥有者的正当性,进而萌生恨意。
黄裳先生在他的《旧戏新说》中写道:“民间的俗信,大抵服从演义小说,而尤受欢迎的是京戏。而且戏也是服从小说的。所以金圣叹所推崇的六位才子的大著就统制了数百年来中国人的感情。”旧时的戏曲乃至话本小说、评书,富贵而又有同情心的员外、手握权柄而清廉的高官总是凤毛麟角;而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贪赃枉法的官吏却数不胜数。《水浒传》、《金瓶梅》、《红楼梦》中的蔡太师、西门庆、四大家族之类,都是权力和财富紧密结盟,而没有权力关照的财富不可能长久拥有。即使是说神佛鬼怪的《西游记》,也是中国古代社会的真实反映,玉帝也罢,各路神仙也罢,他们拥有的财富是和他们拥有的权力成正比的。人的价值观大多来自经验而非理论思辩,对一般民众尤其如此,“仇富”、“仇官”心理当然有着可以理解的生成逻辑。
要消除“仇富”、“仇官”这种带有戾气的大众心态,关键是要铲除滋生这种心态的土壤,对权力和资本抱有一种正常的警惕和防范,不要让它们越过边界,从而引起仇恨。从古到今,从东方到西方,权力和资本的本质是一样的。权力总有无限扩大的自我冲动,资本也有利益最大化的天然属性,而权力和资本也天生有着近缘关系。只有让权力和资本遵循一种公开透明的程序运作,才可能消除它们在人们心中的“罪恶感”;只有公权力和资本得到了规范,才不容易使普通公众对其萌生“仇恨”这样极端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