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汪曾祺是美食家,他生前游泰山时住在那里的一家宾馆,吃过一些野菜,他很中意,其中有一款叫“炸苏叶”。“苏叶”即是紫苏叶,它有野生的,也可栽培,叶正面绿色,背面紫色。汪先生没说“炸苏叶”的制法,我从《齐鲁烹饪大典》查到“炸藿香”,藿香跟紫苏同属唇形科,都是方茎,都可入药,也都有芳香。它的制法为:将其中部的叶洗净,放入沸水中烫过,捞出用洁布抹干。鸡蛋清打成泡状,加精粉调匀,逐片下叶,入猪油中用微火炸黄,放入盘内,撒上白糖。看来,“炸苏叶”也是这么制作的。
并非只有山东人才让苏叶入馔,湖北荆门人也喜欢吃它,如“凉拌紫苏叶”,焯后切段加精盐、酱油、醋及麻油,拌匀即成。它对人体很有好处,可增强免疫功能及抗病能力,还能润肤明目。河南新县为适应城市人的饮食时尚(吃绿色食品),生产多种袋装野菜,其中就有紫苏叶,用它可制作“紫苏肉丝”及“紫苏鸭肝汤”等,它不但可凉拌、热炒、作汤,还可作馅。
如有足够的耐心,在观看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时会发现有两处大伞下挂着招牌,上书“饮子”,伞下是张茶水桌。“饮子”是什么?杜甫有诗句:“饮子频通汗,怀君相报珠”。古人称汤药为饮子,那么宋代汴京虹桥一带卖的是什么饮子呢?据画上有西瓜摊来推测,季节是在夏天,所售应为紫苏饮子或香薷饮子,它们可以防暑。如今也有“紫苏饮”,制法是:紫苏3至5张,洗净放入杯内,开水冲泡,加白糖。它在热天饮用,可增食欲、助消化及防暑降温,还可预防感冒及胸腹胀懑。其实早在汉代已在用它了——西汉枚乘在《七发》赋中介绍过“鲤鱼片缀紫苏”。到了宋代,台州上市蔬菜中有它。它可生食,明徐光避说过:“叶可生食,与鱼作羹味佳。”如今仍有人生食:紫苏叶及梗切段,佐以其他调辅料,吃来别有风味。
吉林敦化满族地区有一种小吃叫“粘耗子”,是粘米面加水揉成团,揪成剂,做成皮子,包上豆腐,外裹紫苏叶,做成耗子形,蒸熟。由于有了紫苏,吃来清香。紫苏在此起着增香的调味作用。
紫苏总是跟水产结缘。传说古代有一名厨,所做的鱼羹与众不同,不但肉嫩可口,还极鲜香,令人百食不厌。有人暗中观察,发现他做菜时总是放一些紫红色叶子,可上桌时怕泄露天机,将叶子全捞出,于是他的秘密被传播开来。看来紫苏在鱼羹中起着解腥增鲜提味作用。《七发》赋中的“鲤鱼片缀紫苏”有可能鱼片是生食的(周代已有鱼脍,即鱼生;东汉广陵太守陈登便嗜食“生鱼脍”),而紫苏则用来增香去腥。日本人吃生鱼片(原料为金枪鱼、鲑鱼及鲤鱼等)时把鱼片放入盘中,再放萝卜丝、紫苏枝、紫苏叶和海草,在另一小碟中放酱油,把芥末、白萝卜末和紫苏花放入酱油中作为佐料,然后把鱼片蘸着这种佐料吃。那萝卜丝及紫苏叶、紫苏花既有爽口去腥作用,也有清毒用之功。这跟我国明代的“鱼脍”吃法近似———要放萝卜汁、姜丝、生菜、胡萝,并浇以芥辣与醋。
日本学者伊藤武在《风味调料趣谈》中提到紫苏,说是对疲劳、感冒、咳嗽、口腔炎、脑贫血、食欲不振、痢疾、精神不安均有疗效,很值得推荐食用。日本人所以对它宠爱有加,因为它是“新建造神社的佛殿中散发出来的,带有清新的日本扁柏的香气”。日本人认为它能使人的神经系统得到休息。紫苏是日本代表性风味调料之一,它与意大利细面也很相配。人们在睡前喝杯紫苏茶,精神会安定下来。上海松江九亭有个紫苏叶种植基地,瞄准了日本这个有利可图的市场,每一年向他们出口2亿片紫苏叶,创汇300万美元。
吃蟹时紫苏有了用武之地:叶子加盐及花椒,炒后研末,撒在蟹脐中,捆好,蒸熟,可解毒去腥。元代《饮食须知》说到食蟹中毒,可服紫苏汁。清代《调鼎集》中说到蟹与柿同食会引起不适,服大黄、紫苏、冬瓜汁可解。该书又介绍了煮蟹时加生姜、紫苏、桔皮、盐,大滚后即起。蘸用橙桔丝、姜粉与老醋。此外,剖鱼入水,取以洗擦,不但解腥,其味尤美。
桂林有种小吃叫“喝螺”,是把田螺用油、盐、姜、酒急火爆炒,放入紫苏叶、辣椒与猪骨,一起焖煮。广东人爱吃禾虫(即沙蚕):把它的浆挤出,加醋调匀,再加花生酱与南乳,蒸鸡蛋,所用调料为蒜蓉、胡椒与紫苏叶。湖南有款名肴叫“子龙脱袍”,它是以黄鳝为原料,调料使用了辣椒、香菜、姜、酱油、胡椒,还有紫苏叶。过去,我爱去田野采草药,所以与紫苏是老相识,当它正反两面都变成紫色时,使人想起了红枫,我虽近视,但从远处便能一眼看出。我挖起栽入自家庭院,主要为了观赏。以后我若见到,将多挖一些,仿效鄂、湘、赣等地的农民,种上它们,每逢做河鲜、海鲜菜肴时,采点紫苏叶放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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