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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帖]哭泣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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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林,你相信吗?内心里,我依然是个把爱情看得比任何人都高的贞烈女人,
爱一个男人然后以身相许在我看来是一个女人一生最美丽灿烂的境界之一。可是,
自从我来了这里,我的所作所为在以前的我看来就象荡妇。你记中的那个软弱疯狂
孤独却不轻易受诱惑的苒青已经没有了,现在的我,你也许根本不愿再见。你总是
鼓励我,让我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学点什么,不要再飘飘忽忽没有定性,一无所
成。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拿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了。我根本不想什么
‘成’和‘不成’了,我常想的是活和不活。林,告诉我,在本性里,我是不是一
直就是个坏女人?现在,我根本看不起我自己,你也会看不起我的,是不是?”

  在给林--那个青年作家的信里,苒青这样写道。和达明之间的一切,使她痛
苦、怨恨、绝望,而和凌力,又使她羞耻、疚愧,看不起自己。尽管凌力不只一次
地对她说:“苒青,如果你不是对达明这样死心塌地,我真想娶你。你是我见到的
最软弱、最敏感的女人,而我向来喜欢软弱敏感的女人。我女朋友事业心太强,性
格太呆板。”

  达明不大却很温软的手,滑过苒青的背。细浪般簇簇相拥的震颤传遍她的全身
。她垂下眼睫,覆盖住欲出的泪。哦,男人,我的男人啊!

  
  “……
  飞越天空
  掠过白云
  我正飞向你
  你能听到我吗?
  你能听到我吗?
  我就要死去
  永远地哭泣
  航行
  航行
  ……”

  那首英文歌《航行》如同泣血杜鹃,一遍一遍地在达明那间小屋子里回荡着。
达明不知从哪儿拣来的一个破电风扇,在屋子的一角“哗啦哗啦”地响着。几张纸
片,转悠着,从桌上被吹到黑色带褐色条纹的地板上。窗外,夏暑如蒸笼。纽约的
夏天,潮湿闷热得让人发疯。

  “达明,你爱她还是爱我?”苒青低声地问。同样的话她不知问过多少次了,
每次,都是以她的更痛而告终,可她总是想问。在达明的抽屉里,她看到过一张照
片,达明和他“妻子”并坐在床头,达明着汗衫、短裤,他“妻子”穿白色睡衣。
达明的双手捂住他“妻子”的双乳,脸贴在她脸上。苒青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穿白
色的睡衣!

  “苒青,不要问,好不好?为什么总要使我们彼此受伤?”达明用很无奈的口
气说。他双手蒙住脸,叹口气。

  “你不爱我,你爱她!你只是在利用我!”苒青气急败坏地说。“看你们这恶
心的照片!你们当时这样还是偷偷摸摸的,是吗?就凭这样,她就是你‘妻子’?
我为你付出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要我怎样?”

  “我要你怎样?我又能要你怎样?”苒青此时真希望自己有勇气有能力狠狠地
捅他一刀--每次他说“你要我怎样”的时候,苒青就觉得他一副无赖无能的样子
。“可是,你又要我怎样呢?”她抬起手,拈去他衣领上的一根头发,一下子,她
又极端疲惫了,语气无力得几乎听不到。“达明,你要我怎样呢?”

  “苒青,我们都曾有过美好的记忆,何必毁了那些?就这样不好吗?”

  “你是说你的‘妻子’我的‘丈夫’?那一切不是已被我们毁了吗?什么是就
这样?我就这样一直做你的情妇?”苒青又气愤起来,每到这时,她就觉得达明那
张白净的脸其实要比凌力丑恶得多--达明太虚伪。

  “苒青,不要这样说。你又在伤害你自己。你知道看你这样毫不留情地伤害你
自己我是多么心疼。”

  苒青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样的话--达明这样一说,苒青心里又开始发誓不论自
己受怎样的伤害也认了。达明抓住了她的弱点,她只能束手就擒。

  “苒青,你永远也不会是荡妇。我太了解你了,你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因为你
比任何人都执着,抓住自己的梦不放。如果你稍放弃一下,稍退步一些,你就不会
‘堕落’,你就会是一个‘好女人’了。但那样你就不是你了。”林在电话那端说
。收到苒青的信,他给苒青打来电话,苒青怕花他太多钱,坚持要他挂断她再打回
去。听到林的声音,她便想起以前那些日子。那些日子,林绝对是她周围不可缺少
的朋友之一。

  “苒青,记不记得你在这儿时,我们总有一大帮人围着你?那是因为你是个‘
坏女人’,因为你和‘好女人’们不一样。无论你做了什么,对我来说,你还是你
,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理解可以谅解。你有太多的梦,你是个好女人,没有梦的女
人,怎是好女人?”

  林,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了。苒青心里无声地说。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到话
筒上。

  “苒青,你又在哭了。你总这么爱哭。”林的声音充满爱怜。

  临离开林他们的那天傍晚,苒青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看着整理行李留下的满
地狼藉,想想自己将离开这熟悉的一切,独自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禁空落恐
慌。她骑车去了林那里,不说一句话就坐在他的床边,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林不理
她,只顾低头写东西。待她停止抽泣,他才起身出去,进来时递给她一条热毛巾。
她需要的就是这份默契和理解。她最恨心情不好时别人问她“你怎么了?”,在那
种时候,她根本什么都不想说。而张帆永远也学不会这一点。

  林待她把眼泪擦开后,带她去作协大院后面尚未完工的公园。没什么人。林在
草地上坐下,苒青躺在他旁边。西天边的太阳是一轮柔软的桔红,天幕被染成淡青
。遥远处,北方特有的挺拔的白杨站立成含蓄而多情的剪影。林双手抱膝,默默无
语。苒青第一次发现,林侧面的轮廓很漂亮,立体感很强,线条非常典雅。她长叹
一口气,把下巴搁在他的膝上。

  “林,我就要走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苒青怕这种沉默。她知道,这种夕
阳滴血的黄昏里和最了解自己的男人在一起的沉默,多少日子以后,对于她来说,
将是能杀死她的记忆和无奈。

  “苒青,你就要走了。我能说点什么呢?”林低头对她笑笑,伸过一只手轻轻
抚摸着苒青浓密的短发。“我只是为你担心。你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到那
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我不知道你能否顶得下来。苒青,你太脆弱,
又幻想太多。”

  那时,苒青想若林告诉她留下,她就会留下。因为,她对于自己的命运,向来
缺乏一种把握,她需要人告诉她怎么做,特别是一个她信赖和依赖的男人。男人永
远是她生命里的上帝。

  “苒青,若你在那边实在过不下去,就回来。但我希望你在那边好好过,毕竟
机会难道。你太任性,在这儿也不会过得很好。若在那边实在呆不下去,我们都在
这儿,你随时都可回来。”

  苒青知道她不可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能。张帆还没有来,而且,她回去怎么交
代?来美国,真的只是为了更多的伤痕?和父母亲人朋友没法交代,对自己也没法
交代。过几年吧,过几年我也许会回去。我不适合在这儿,虽然也不适合在那儿,
但那儿毕竟有以前的一切,有所有的回忆和牵挂及思念。最重要的,那是她生长和
熟悉的地方。

  “达明,难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吗?”苒青知道她问得毫无意义,可是她还是
问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问题成了她和达明之间唯一的谈话内容。

  “苒青,你又来了。你明知答案的。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只能这样。这样对大
家都好。”达明很无奈的口气。

  “我们只能这样,我们只能这样。”苒青喃喃道。“达明,我没办法相信我们
只能这样。我没办法相信结局是这样。”

  “苒青,随缘吧,为什么不随其自然呢?”达明的双手扶住苒青的肩,布满红
丝的眼底,是一抹深深的疲倦:“苒青,不要再固执了。就算我求你,好吗?我好
怕了,我好累了,这样下去,我们俩都会垮掉的。你我都再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了。


  一阵痛楚从苒青的心底涌起:“达明,你明明知道我爱你的,明明知道我爱得
好绝望的,明明知道我把自己赔了进去的,是不是?”看到达明的视线里有那么一
丝愧疚和疼痛闪过,苒青哽咽了:“达明,如果我有别的办法,我不想这样逼你的
。这样逼你,只能使我更心疼,使我恨自己,从而恨你。恨你,是对我自己最大的
惩罚了。你是知道我心里有多苦的,是吗?”

  “张帆就要来了。以后好好过吧,苒青,但愿你不会再碰上我这样的人。”达
明的手稍一用力,苒青的头就在他的肩上了。苒青闭上眼,任两行泪滑下。

  “达明,即使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结局,我和张帆也不会再过下去的。这一切发
生之后,我还怎么再和他过呢?”

  “他会原谅你的。如果他爱你,他会原谅你的。”

  “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是我不想和他过了。什么什么都不再一样了。”什
么都不一样了。不一样了,还怎么过呢?

  也许,她真的从没爱过张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一种无名深深的孤单所笼
罩。总觉得没有人懂得她,理解她。多少人疼她爱她关心她,她的内心依然孤独。
有时她会悲哀地想,也许,自从这个世界上诞生了她,便诞生了永远的孤独的意义
。孤独是她命定的生命形式和内容。因为孤独,她一直死命地想寻找一种情感的依
赖,想在感情的领域里为自己创造一个实体时间。可是,张帆不是这样的人。张帆
的爱,使她依然空洞,空虚,尽管在她和那个著名的校园诗人分手后,在一个短的
时期内,张帆给了她一定程度的安慰和解脱。

  张帆是很聪颖的人,对她也很专一,但在苒青的眼里,他太实际,太理智。她
觉得和他在一起,她得压抑自己的温柔和疯狂。那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她需要的
是一个能使她淋漓烬致地表现出她的野性,她的女性的男人。一个能使她奋不顾身
,张张扬扬地爱他的男人。张帆不是这样的男人。苒青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被他的吻
融化过,被他的拥抱窒息过,被他的占有征服过。她的内心有一种深深的缺憾和不
满。她也曾向他抱怨过,可他却认为她太浪漫,读了太多的小说。她知道如果不是
因为出国,自己不会嫁他。自从毕业离开了那座南方城市,一年时间,直到她拿到
护照,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和他结婚,她没和他见过面,偶尔,会写写信。即使写信
,她也没有一点激情。“和你在一起,我是一潭死水!”她常常这样恨恨地对他说
。可是,当竣,张帆的导师的另一个学生,一个比张帆整整小了十二岁的男孩向她
表白爱情的时候,她又莫明其妙地对他说:“我已经习惯了和张帆在一起!”那男
孩发誓要等到她结婚他才死心。毕业前的一天晚上,竣来宿舍找她,送她一个写满
了爱她想她的日记本。看完知后,她好感动,特别是他抄的那首席慕容的诗:

  
  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有柔风,有白云,有你在
  我身旁,倾听我快乐
  和感激的心
  
  
  我的要求其实很微小
  只要有过那样的
  一个夏日,只要走过
  那样的一次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啊!在校河边的小凉亭里,当竣细长有力的手把她拥在怀里
的时候,苒青知道她和张帆的感情太脆弱了。夏夜的风如同一双温柔的手,多情地
抚摸著河面,鳞鳞河水,微波荡漾。亭子四周,栉子花毫不吝惜地挥洒著沁人心脾
的芬芳。竣湿热的唇,辗转递吻过她的额头,眼睛,咀唇,然后吻向她的脖颈。她
听见他的心在狂跳,他在颤抖。竣的男性的气息,就象一座火炉,在汹涌澎湃地吞
噬著苒青。竣的手抚摸键盘般抚摸著她,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颤栗著唱起快乐的歌
谣。把我拿去吧,爱我疼我占有我!用你所有的男人的热情和力量!给我幸福,给
我满足,给我一个尽情燃烧的瞬间!让我所有做女人的自尊和骄傲都在你男性的威
风下匍伏在地吧,让我温柔如长江流水,热情如草原猛虎……

  可是,苒青毕竟是苒青,她已经习惯了给自己加的道德准则。当张帆的面容在
她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她却步了。只要她和张帆的关系还在,她就不能背叛他。
她用力推开竣,尽管她是那么地不情愿!

  竣不懈地看著她:“苒青,你……”

  “对不起,我不能。”

  “苒青,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我爱你,尽管这听起来有些肉麻,但我实
在是爱你。我知道张帆,你和他是两个时代的人。相信我,我比他年轻,我更能使
你幸福。”

  “我相信,”苒青开始哽喑起来。“竣,我知道你对我的苦心,但是我许诺过
张帆,我不会先离他而去。”

  “你太可笑了。诺言毕竟是诺言,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不快乐。你们是两个世
界的人。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好好爱你的。”

  苒青顿时泪流满面。张帆从来没说过爱她。她总是问:“张帆,你爱我吗?”
张帆也总是说:“不爱你我会对你好吗?不爱你我会给你钱买衣服吗?”但她想听
他说“我爱你”,那会比买许多的衣服更能使她高兴。可张帆说她太不实际,因为
一般的人都不说“我爱你。”问他怎么知道,他说他就是知道。然而,她还是没有
办法爱竣。竣太热情,也许是因为他太年轻了吧。他的热情吸引著她,又使她觉得
太不可靠。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曾问竣说:“我既无才,也无貌
,你究竟爱我什么呢?”竣说:“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你善良,敏感,热情,浪
漫,疯狂,对我来说,任何的女人都比不上你。”但苒青还是不愿离开张帆。也许
,是因为她对竣太没有把握了吧?竣很聪明,人长得也挺帅,走到哪里,都能吸引
些女孩子。他只所以那样固执地爱我,大概是因为我过于多愁善感的性格了吧。苒
青常这样想。她爱不起他来,经常觉得他只是一个大孩子,他爱她,可能是图新鲜
吧,甚至怀疑他是把爱她当著一件事情来做,以试自己的能力。

  那天夜里,竣送她到宿舍楼下。看著他眼里受伤的样子,苒青好不忍心。她真
想说:“竣,如果你要等,你肯定会等到我。”但她只是踮起脚来,轻轻地吻了他
一下,说:“对不起,请你……”泪水又涌出来。竣抬起手,用指尖拭去她脸上的
泪珠,叹口气,说:“苒青,你是个会令人痛苦一辈子的女人,你知道吗?”苒青
的心顿时被一双大手抓到一起,疼得她真想放声痛哭。她抬起噙满泪水的双眼,再
也说不出一句话。

  当她对林诉说着她和张帆和竣之间的这一切时,她还没去签证。那天晚上,从
收音机里她知道美国领馆因为一九八九年夏天那件人人皆知的大事关门了,不知什
么时候再会开。她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和林对坐着,听流行音乐。林很少来她这儿
,一般是她去他那里。她的单人小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床头搁着淡紫色的被子。
床对面是一张摊满了稿纸的书桌,书桌旁是一个大书架,书架上乱七八糟地摆着文
学,哲学,历史,佛学,美容,时装和烹调书。

  窗外“唏唏哩哩”地下着雨。雨点打在梧桐树叶上,是一种使人伤感的缓慢的
节奏。正是梧桐花开的时节,花香夹着雨的凉气随风吹进。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
结束了,她也懒得去换别的磁带。

  “不知竣现在怎么样了呢?”她自言自语般地说,并没看林。她真的很想知道
。她想起别人的时候要比想起张帆的时间多得多。心中一股深深的惆怅和悲哀越来
越浓,象一团灰色的云挤压过来,使她立刻有种想哭的冲动。

  “林,我实际上根本不是个什么浪漫的女人!我不想动荡不安,我希望过种宁
静和安祥的日子。可我总想对得起别人。”

  “苒青,其实你是对自己很不负责的。而且,你说是为了别人守诺言,结果也
会害了别人的。感情上,只讲感觉,讲不得报答和感谢。你以后还会吃苦头的,你
这种人,和张帆是过不下去的,不管你想不想伤害他,你都会伤害他。你想讲义气
,但你没能力欺骗自己的感情呢。”

  看来,林言中了。张帆就要来了。苒青一想要面对他,就心慌。她多么希望达
明在这种时候能帮她一把!可是,他……在她看来,他自私得陌生。她突然想回去
,回去找竣。告诉他,如果从头再来,她会马上和他在一起,根本不用等她。如果
从头再来,她不会再想报答张帆,不会再守着愚蠢的诺言!在真正过日子的时候,
诺言算得了什么?没对得起自己,怎能对得起别人?她没有对得起任何人,以前,
既没对起张帆,也没对起竣,现在,既没对起张帆,也并没对起达明。因为,她也
知道,达明并不幸福。他只是无法摆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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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达明和她一起去机场接张帆。晚饭后,他们坐地铁去的。还是潮湿闷热的感觉
,把她心里塞得紧紧的。达明的神色竟然有些凝重,好象赴刑场一样。也难为他了
,要去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看着达明并没有什么特色的脸的侧影,她凭空地有种
深深的悲哀和怜悯,对达明,对自己。就因这么几个月来这种她想知道答案,其实
根本不会有答案的感情,她和达明都已忍受了好多磨难。尽管她觉得达明对不起她
,但是,她明白,达明的心里并不快乐。当他说“你使我很累”时,苒青知道他说
的是实话,即使她为此很受伤。一段不幸的感情,给任何一个卷进去的人都将是不
幸。她和达明都精疲力竭了,现在,该轮到张帆了。

  肯尼迪机场的通道口,站了不少接机的人。空调并没隔断外面的暑热,苒青仍
旧觉得浅黄色的短袖衫带着轻微的汗味贴在身上。达明远远地离开人群脸朝门外站
着,看着他瘦小的背影,苒青感到一股很强的辛酸,死死地噎在了她喉咙。在这个
时候。他又成了“灰狗站”里白色的太阳下那个疲惫无助的小男孩。苒青何曾想伤
害他?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因为那么种到达异国后的孤独软弱和痛楚,两个本是萍
水相逢的男孩女孩,居然纠葛了这么场难以收场的悲剧。悲得她相信,以后她再也
走不出剧情给她带来的感觉。情是什么?缘是什么?将来又是什么?

  “苒青,苒青!”听到呼唤声,她转过头来,张帆已来到她面前。和一年前比
,张帆好象没什么变化,还是微驼的背,有些油腻的头发搭在额前,深色的塑料框
眼镜,白色的的确良衬衫,灰色长裤。“苒青,你来了?”张帆的神色很兴奋,苒
青从来没见他这么兴奋过。

  “喔,你来了?路上还好?饿吧?”苒青边说,边从张帆手中接过一个箱子。
张帆带了两个大箱子。

  “那个箱子里全是给你买的衣服和鞋子呢。”张帆很得意地说:“我让我的一
个女学生陪我去买的,怕我买的不合你的意。你走时,带的东西太少了。”

  苒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笑笑。

  达明走过来,从苒青手里接过箱子,眼却看着张帆说:“来了?”

  张帆没响。“张帆,这是达明,达明,这是张帆。”苒青呆呆地说,不看他们
两人。

  他们乘出租车回去,在达明他们的住处旁边一家中国外卖店吃了点东西。张帆
的脸色一直很阴,几乎不说话。达明也沉默。苒青低着头,撕发梢上分的杈。

  达明去朋友那儿睡了。待苒青和张帆躺下,已是深夜。破风扇“哗啦哗啦”地
响着,窗外是喧嚣的大都市里夜晚特有的“嗡嗡”声。苒青要关灯,张帆不许。灯
光刺她的眼,在头顶火一样地烤着。

  张帆一下子把苒青塞进他手中的东西扔开,恶狠狠地说:“不要!不要!我要
你给我生孩子!我要你给我生儿子!”

  苒青从没见张帆这样疯狂过,她吃惊地下意识地抚摸着他的背,依然是松松的
粗糙。年龄在男人的肉体上也能造成这么大的差别啊,苒青感叹道。她四平八稳地
忍受着,灯光穿过她紧闭的眼睛,在她脑中呈现一段一段的空白。达明今晚能睡着
吗?泪水象条小蛇一般流出,又在强烈的灯光下,慢慢干了。

  苒青推推一团泥般的张帆,说:“张帆,我想和你谈谈。”她的声音几乎听不
到,犹豫着。

  “谈什么?别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张帆的总是被他咬得指甲光秃秃的手
,在苒青胸前狠命地抓了一巴。

  苒青坐起身来,说:“反正我也睡不着,我们谈谈吧。”

  “我不想谈。只要你以后和我好好过就行了。”

  “我不能。我也不想和你过了。这种事,早了早好。我知道我不该在你刚来就
和你说这些,但是,早晚也得说。你离开学差不多还有一个月呢,等开学时,你也
能心平气和了。”

  “你怎么会看上他?长得也没比我好,不过比我年轻而已,一看就是小家子气
,也奇怪你怎么能容忍,不见他吃饭时几乎把碗也要吃进去?而且,吃饭声音好大
?你要是找个比我好的,也能让我心服些。”

  “不是比你好还是不比你好的事。就是没有他,我们也过不下去的吧?你又不
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好好过过呢?”

  “可是没有他,我们起码还不至于现在就算吧?也许,在一起过久了,有了孩
子,你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活心了。哪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我会在没有安定下来就要孩子吗?若有孩子,我们是会一起过下去的,我不
会让我孩子受任何委屈。可我们现在没孩子,而且,我们说是有张结婚证,可我们
算什么夫妻呢?你知道,我从来没爱过你。”

  “哪来什么爱不爱的,你想太多了。说我不爱你,我也没去找别人啊?现在我
们都在美国了,就好好过下去吧,别再找事了。”

  “我不行。张帆,我们何苦非要捆在一起呢?早些结束,我们彼此该怎么过就
怎么过,也没必要死守着。到了这程度,在一起哪能过得好?”

  “你要跟他走?”

  “我希望他等带我走。但是,看来是不可能的。”

  “你真贱!”

  “随你怎么说吧。我们无论怎样也是应该算了的。”

  “你以前怎么许的诺?你不是骗了我吗?”张帆有些愤怒了。

  “我没骗你。我若骗你,就不会告诉你这些了。至于许诺,现在想来太轻率了
,我根本没有守诺的能力。”

  “你真不要脸!当年你和竣,我装不知道,想你们毕业分开了就没事了。可你
来美国又做对不起我的事!”

  “我和竣之间没什么的!我不想对不起你,但是,现在这样子,我没办法。出
国前我也和别人说过,等把你接来帮你安定好了,我们就分开。”

  “可你没对我讲过!而且,我现在还没有安定好呢。”

  “若没有我和达明之间的事,我可能会等你安定好了再说。但是我也不会和你
过的,反正我们两个人又不是在同一个学校。”

  “你和达明!你还敢说!我看你最近写给我的信是从纽约寄的,我就知道了。
你来时,我看到你和他在候机室坐在一起。你是个多情的女人,碰上脸皮厚一些的
小白脸,肯定会有戏。”

  苒青不作声。张帆就是这样,他说出来的话,总是这样。换上别的人,如果不
是这样说话,苒青会觉得很内疚,可是张帆的这通话,使他还没来时苒青对他所有
的愧疚都消失得荡然无存了。张帆总是能消磨她任何的感觉,就象苒青本来是个很
喜欢肉体愉悦的女人,可每当听到张帆说“我们今晚干那事吧”时,就一点欲望也
没有了一样。而现在,她连和他争吵和他再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

  “早算早好。”她嘟囔说。“对谁都好。”

  “哼,我饶不了他!”张帆咬牙切齿地说。

  “不怪他的!”苒青忙说:“没有达明,也会有别人。我不爱你,关别人什么
事?”

  “没有他的话,我们至少还能凑合一段时间呢。我刚来,什么事都不知,还指
望你帮我呢。”

  “原来你只为了我能帮你。分开我也可以帮你。”

  “就不会那么尽心了吧?而且,你以为分开了我还想再见到你?***,我饶
不了这个小子!”

  “张帆,你要对他怎样?你到底想对他怎样?你没权力的!”

  “美国的唯一好处就是杀了人不用偿命吧?”张帆狞笑着说。

  “别胡说!爱不爱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没来美国前,在北方时,我早就和别人
好过了!只因我不爱你!”

  “我知道你偷男人,贱货!”张帆一抡手,打在苒青的脸上。苒青愣愣地看着
愣愣地看着她的张帆。头顶,灯光还是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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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晓晴利用暑假的时间,在纽约做调查,开始为她题目是“儿童时期的性虐待,
离家出走,和卖淫”的博士论文做准备。她的假设是儿童时期受过性虐待的儿童,
长大后容易离家出走,从而陷于卖笑生涯。她的主要调查区域,是纽约四十二街,
方法是尽量和那些街头女郎们进行交谈,让她们回答一些问题。做这样的调查很危
险,因为白天很少能碰得到调查对象,她们大都是晚上才出来。晓晴对这个题目感
兴趣到了疯狂的地步,她临时住在哥伦比亚一个朋友家,晚上就穿得妖妖冶冶地到
红灯区去找那些风尘女们谈话。看到站在街边的卖笑女,她就走上前,谎称自己刚
来这个城市,也是同行,却不知行情,需要对方的帮忙。一般说来,那些女孩们都
会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若当时没有生意,大多数是乐于对晓晴进行“指点”
的。待熟黏起来后,晓晴再说明自己的来意,一部分不愿再理她,一部分还是愿意
和她聊上一会儿的。有些热心一点的,就主动地告诉晓晴一些别的女孩子的背景,
或把自己的“姐妹们”介绍给晓晴认识。白天,晓晴就呆在朋友的公寓里整理头天
晚上得来的资料。

  张帆到来的第二天,晓晴来看望苒青。晓晴知道苒青的好多事,苒青也觉得晓
晴挺能理解她。晓晴来的时候,苒青和达明及张帆呈三角型坐在达明的房间,都不
说话。张帆狠狠地盯着达明,达明低头抠指甲,苒青的目光没有目的地在他俩身上
来来回回地移动。她觉得她讨厌张帆的样子,讨厌他油腻腻的头发,藏在厚厚的镜
片后的细长的眼睛,和微驼的背。她也讨厌达明,讨厌他比女人还白净的皮肤,红
艳的嘴唇,和婴儿一样白胖的双手。我怎么会到这种地步,怎么会和这两个男人搅
和在一起?顿时,苒青对自己也讨厌起来。

  晓晴在苒青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肩。苒青笑笑,又看了达明和张帆一眼,笑意
马上就消失了。接着,她叹了口气。

  “苒青,什么时候回康奈尔?”

  “不想回去了。我在系里弄成那个样子,回去肯定心情好不起来。再说,我对
那专业也没什么兴趣。”

  “不回去怎么办呢?有什么打算?”

  “现在还没。懒得去想,再说吧。”

  “凌力决定不念博士了。他拿着硕士学位在新泽西州找了份工作,你知道吗?


  “不知道。两个月前他来纽约看他女朋友时顺便把我带了过来,以后再没联系
。他已去新泽西了吗?”

  “还没,也就这几天了。他去新泽西面试时,顺便来看他女朋友,知我在纽约
,两人就到我住的地方看我。他接到录用的通知后,给我打了个电话,并叫我告诉
你一声。说你若需要他什么帮助,就打电话告诉他。这是他的电话号码。”晓晴把
凌力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小纸片上。苒青接过,叠起来,装在短裤的口袋里。

  “晓晴,聊聊你的调查吧?挺有意思吧?”苒青想找点话,打破房间这种令人
无法忍受的僵局。

  “很刺激。你也许不相信,大多数妓女对于她们所从事的工作并没什么羞耻。
她们认为这种工作也是工作,和我们拿到博士学位后将要从事的工作没有区别。而
且,这种工作也需要天才。同样是女孩子,在同样一条街上做,挣的钱却差很多。
我认识一个女孩,她的经历可以写一本小说。她有大学文凭,本来也有很不错的工
作,但是她生性不安分,一直想做点冒险的事情。后来,经朋友介绍,她便做了应
召女郎,就是客人给她打电话约会那种。应召女郎工作的地方一般是旅馆和酒店,
因大部分的客人是外地人,特别是那些来纽约做生意的商人。应召女郎挣钱很多,
好多时候还可以得到很高级的礼物,因为客人都相当有钱。赚了不少钱后,她便去
欧洲旅游,她说她对欧洲的古代建筑艺术很崇拜。从欧洲,她又去了香港,在一家
夜总会里做脱衣舞女。回美国后,她又做了街头女郎,因为街头接客有一定的危险
性,好多客人都是社会底层的,也有好多是喝醉了酒或一时冲动才来找女人的,可
她觉得这样更有刺激性。她说她再做一段时间,存些钱后,就停下,在家里写一本
书,把她的经历告诉世人。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并为自己的成功感到自豪。”

  “简直是不可思议!”苒青摇着头说:“居然做妓女也能这样有滋有味。”

  “是啊,这些天来,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人的尊严实际上不是别人给的,而是
自己挣来的。不管做什么事,只要自己喜欢,并能从中取乐,就是自己给了自己尊
严,因为使自己心情愉悦本身就是对得起自己了。不用管别人怎样想,也不用管别
人怎样。为自己活应是最大目的。在我那些找到工作的朋友中,我从没看到有人象
这个妓女这么热爱自己所做的事情,这么乐观,这么自信的。你知道我们中国人在
这里,能找到份工作就不错了,根本不会考虑自己是否会喜欢。”

  “这是人家的土地,不一样的。我们在这里算是寄人篱下了,哪还能要求那么
多?能有口饭吃就满足了。”

  “不是这么回事。中国人不管做啥事,都有些畏缩,无法坦坦然然地。”晓晴
瞟了一眼达明和张帆,目光里有些鄙夷,转头对苒青说:“什么事,少在乎些就好
。”

  张帆点起一支烟抽着,本来就闷热的狭小房间,顿时更憋得无法忍受。苒青用
一只手煽着烟味,看也不看达明,只顾和晓晴说话:“你调查的结果是否和你的假
设一致?是不是好多妓女小时候都受过性虐待?”

  “不是,其实在我谈过话的这些妓女中,只有三五个被性虐待过。大部分的女
孩子是因为钱的缘故,想挣钱多,却又不想做苦活。她们也清楚,这种工作的本钱
是年轻,所以几乎所有的女孩子还是想成家过日子的,不过是想趁现在年轻多赚点
而已。有些有男朋友,有些有丈夫和孩子。”

  “真难想象男朋友或丈夫的心里会怎么想。”

  “想开了也没什么的。她们也是凭本事挣钱的,凭自己的身体为生。她们觉得
这是种正当的职业,不应被干涉或歧视。所以,有几个还是‘使妓女职业合法化’
的积极分子呢。”

  晓晴走时,苒青和她一起下楼送她。在楼前的木椅上,晓晴拉着苒青一起坐下

  。“苒青,你究竟打算怎么办?我今天来,就是不放心你。我也不知我能帮你
点什么。”

  苒青很感激地拉起晓晴的手:“谢谢。这种事,别人能帮什么忙?你来看我,
我就已经很安慰了。至少你在这里的这一两个小时我没有发疯。我现在一看到他们
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发疯。”

  “可以想象,”晓晴笑笑:“不过,我真的难以相信你会嫁给张帆这样的人,
也难以相信你会爱上达明这样的。他们两个都不怎么样。”

  “阴错阳差吧,”苒青苦笑一下:“都是特定情境中的产物,有时想想,也很
滑稽呢。只是现在已这样了,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达明不会带我走,我也不想
和张帆一起过。书也不想念了,也没法再念。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怎么念书呢?


  “你刚来,还不清楚。我在这个系呆了三四年了,知道前途怎样。没见系里好
几个年龄很大的学生?他们其实早毕业了,就是找不到工作,只好在系里先混着。
在社会上,我们这个专业很难找到正里八经的工作,最好的出路是到学校里教书做
研究。可是,一般的学校根本没有我们这专业,到哪儿找去?所以,书你念不念的
也没关系,想在美国呆下,就随便再去念点什么实用的专业,或干脆找工作算了。


  “我只来一年,英文本来就差,又没一技之长,找什么工作?去中国餐馆打工
?还是帮人带小孩?”

  “打工挺苦,不过,一般是包吃包住,挣一个钱是一个,一年下来,也可存上
一两万了。有了钱,再去买个小外卖店,以后的日子也就不愁吃穿了。”

  “我从来都没想这样的事。”苒青很无奈地笑笑说。

  “没办法,这是在美国,不实际不行。”

  苒青于是又想到达明怪她不实际,白日做梦了。美国真的这么实际吗?她可从
来就不是一个实际的人。她于是又觉得很绝望了。

  当然,苒青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她和晓晴见的最后一面。把达明送上去
加州的飞机,把张帆送上去芝加哥的“灰狗”后,苒青就去了纽约“唐人街”的职
业介绍所,那个讲广东话的中年妇女见苒青听不懂她的话,便在半张白纸上,写下
一个电话号码。苒青去巴尔的摩一个台湾人开的中国餐馆做收银,每月工资一千二
,包吃包住。走前,她给晓晴打了一个电话,晓晴说她可能也不回去念书了,她和
苒青说起过的那个女孩子将介绍她去一家“应召”公司工作,说前途会很好,因为
中国女孩大多在“唐人街”做,几乎没有到老美开的“公司”里工作的。而好多老
美,都觉得东方女孩有种他们说不出的神秘,因此对东方女孩很着迷。苒青也说不
出别的,只能让晓晴保重。四年以后,在美国首府华盛顿开外卖店的苒青,在华文
报纸上看到一条纽约“唐人街”凶杀案的报导,而照片上的被害人,居然是晓晴。
报纸上说,晓晴是“唐人街”一个“堂会”会长的情妇,因“堂会”之间的纠纷,
被另一个“堂会”的人杀了,目的是为了给身为会长的晓晴的情夫一点颜色看。晓
晴留下了一个一岁多的男孩,因当晚在保姆家没有回来,逃过一劫。

  看完报纸,苒青一直发愣。晓晴就这么死了。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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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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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4-7-30 15:26:38 [只看该作者]

怎么就这样嘎然而止了呢? 看得,看得人,心都要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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