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童话,可称为被误读的典范,大多数人的观点都还停留在“梦中的公主苏醒了,她和王子幸福生活在一起”,纯情的公主英俊的王子邪恶的巫婆,平面化的人格,单调的幸福。
很少人知道或真正了解,那些童话中的女性,并不单纯是一张白纸样的脸:一颗豌豆压在99层床垫下叫娇弱的公主一晚上睡不着觉,拇指姑娘寻找着心中的完美始终不肯随便嫁 给一只身家丰厚的鼹鼠,柳叶如舟,风声如诉,载着可爱的小老鼠看风尽云起细水长流。
那些童话故事里的女性,她们有着丰润的血肉,她们的情感故事是生活中每个女孩子都会遇到的爱断情伤:
叫安徒生得以传世的是《海的女儿》,故事里小小人鱼公主把最美丽的声音交换一次生而为人的机会,只为一个付出真爱的机会。然而最后,她深爱的王子终于娶了邻国的公主,而她,只能将在他新婚的第一个早晨,化做水中的泡沫。
试想象一下杏仁般苦涩的最后一夜,那也是王子的新婚之夜,她静静坐在甲板上,倾听生命流逝的声音,等待必须面对的命运,一切都将结束在黎明时东方的第一抹亮光。
她看见她的爱人终于变作别人的新郎,别的女孩把娇羞的甜蜜藏在他温暖的怀抱,在这样的时刻,她是否还要追求那个不灭的灵魂呢?——没有深爱的人永伴身畔,长春不老和促促百年又有什么区别?
即使用黑布蒙住所有的窗户的缝隙,黎明还是会来,一如爱情注定的流逝。在古老的书页里,小人鱼的爱情注定是蔷薇色的泡沫,在黎明时碎裂。
一切都是不后悔的,因为毕竟试过真正爱过一回。只是无法叫自己不伤悲呵!天明时,便将永远消失,无法再和深爱的人厮守一起。
像娃娃多年前的那首老歌:“黎明请你不要来,就让梦幻今晚永远存在。留此刻的一片真,伴倾心的这份爱。不许红日教人分开,悠悠良夜不要变改,请你命黎明不必要再显姿彩。”
——请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叫黎明不要来?
玫瑰是一朵玫瑰,但是在《小王子》里,那一朵说谎的玫瑰,不只是一朵玫瑰。她应该还是个敏感而脆弱的女子。
在那个一天能看到四十三次日落的寂寞星球,她是被风随意带来的种子,像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谁的波心。她藏在娇嫩的绿房里,不断修饰着自己将来的容颜,在开放的季节。她遇到了小王子。她选择让小王子认为她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她要他爱她脆弱的心,爱她温柔的手指,爱她娇柔的姿态。
她没有足够的智慧直接说“我爱你”这样的话。她只是用无尽的要求去表达自己的愿望:她说自己怕风,要小王子去为她找屏风;她撒谎说自己那四根刺就可以对付老虎爪子,那种惶恐的心情要怎样才可以表达呢?她不过是希望他一直陪着她,注视她,呵护她,放她在手心,做掌上那颗最闪亮的珍珠。
——或许说谎不过是女人说爱的一种方式。她在大地上画满窗框,也只是为了让你看到她心里的风景。
但是无疑,她选错了方式。最后,小王子因为玫瑰的谎言选择离开她。——能责备谁呢?谁都无可责备,那是她年轻的时候,那是她最纯真的初恋,而她只是不懂得如何去正确表达她的爱。而他,那个可爱的小王子,他的忧伤是世界的忧伤因为这样的世界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和花朵。
像刘若英的那首《后来》:
——后来,终于学会如何去爱,但是你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小飞侠》里的温蒂满足着任何一个有恋母情结的男人。她像个小妈妈一样照顾着身边的男孩们,她缝起彼得潘的影子,给永无乡的孩子打扫房间,她和彼得一起游戏,他带她一起自在飞翔。
在那个童话故事里,peterpan是个永远不会长大的男孩子,和自己的影子游戏,分离。他和一群孩子居住在一个唤做never land的仙境中,那是一个凡人去不到的仙境,那是彼得潘躲避成人责任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做永无乡。
是否彼得潘,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可是这世上,没有青春永驻的姑娘。永无乡里火花一样的爱,终究比不上风雨来时为一家人撑起大伞的那只手,比不上女儿在夜半沉睡的那张天使脸。每个人都是要长大的。所以温蒂在最后会和彼得说再见。
而peterpan,他只能眼睁睁看她远去、成人、结婚、生子。
因为小飞侠所会的,从来都只有一种爱,无邪的,天真的,淳朴的孩童般的爱。他永远也学不会怎么去爱一个女人。可悲哀的,是每一个小女孩都会蜕变成成熟美丽的女人,于是彼得潘所拥有的爱情,从来都不是完整的,像一幅局部渲染图,美丽但不完全,永远无法得窥全豹。
当温蒂老去时,小飞侠再度来到她的窗前,他还是当年那如水一样的少年面容,而她却早已做了母亲,再不是那个为他伤心的小女孩了,她的身体长大,她已忘记如何去飞。于是她只能蜷缩在墙角,努力再努力,把自己成人的身体缩到最小,她向他挥挥手,说:“go away,peterpan;go way,peterpan”,她挥手叫他走。
只是这一挥挥手,往事就这样白发苍苍去了:
——“我不想长大,现实太复杂,但没有了牵挂,又怎显得你无暇。”
同样的一本童话书,永无乡里的小仙子tinkerbell是我的最爱;她纤细活泼,萤火虫般明亮翅膀。和小飞侠一样无法长大,他们都在孩童的状态,拒绝成长。在某种状态下像一种两生,——男生的她,女相的他,他们永不分离是因为他们永不结合,他们可以相互扶持长大,但他们永无交集。他们是最切近的一双平行线
所有不得志的爱情,或许都是tinkerbell。你遇见她在你年轻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她太多热情,也许是因为你诸多考虑,终于你放弃去爱她,她代你喝下了毒药,她为着嫉妒去伤害温蒂,但是最后终于,你忘了她。
只是,这是多么勇敢的爱情,不计一切得失,固执的爱和固执的心,热烈而执着,像地底运行的熔岩。她是最脆弱的掠夺者,她是最无助的杀人者。强悍地存在、战斗、争夺着自己可怜的单独的爱恋。
如果注定在你最好的时间里,你得爱上一个像小飞侠一样不肯长大的男孩子,你会把你的青春、梦想、笑容、欢乐、由爱而生的种种忧惧,消解给这个命中的男子么?你会与他生在同一个国度,为他坚持淳朴,拒绝成长么?你会吗?你真的会么?
这些童话里的女孩,她们是我们爱情的不同阶段,你可以从她们的故事里梳理出自己的轨迹,从细沙般的长发到镜前星星的两鬓,从粉白黛绿年华,到秋日萧瑟斜阳。
她们也是我们关于爱情的理想作文。那么简单而直接的愿望,那么纯粹而晴好的青春,青冷的光,照在那时的那时侯,生命是一片苍白的莽原。
而我们,我们也许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温蒂,岁月如年轮一环环把从前禁锢,我们像忘记怎么去飞一样忘记了怎样去爱。
在这个童话死去的时代,想问一声,那样的爱情还在不在?这样的女孩是否只生活在童话里?如果一切都不在,那么,记得或许是最好的留念。
——莫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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